当痛感变成快感，当呼吸变成吸…呼...
陈祖蓓
 
　　“痛！痛！痛！”没想到直接坐到硬硬的地板上这么痛。没想到，用一只脚支撑身体，膝盖会颤抖到这么痛！没想到，汗水流进眼睛鼻子里会这么痛！冷不防一个转身的动作，让横膈膜痛得咧嘴！
    第一次做瑜伽，很多事情出乎我的想象，一个个看似简单，甚至没什么动静的动作，会叫人这么痛！但教练却说，“痛到你最舒服的地方就可以了。”什么意思？听不懂！痛，还会舒服？！
    开头的冥思部分也让我吃不消。教练说，要坐在坐骨上。坐骨，在哪里？教练说，把手放到臀部下面，就会感觉到坐骨，然后把手抽出来就可以。感受了一会儿，果然觉得手心上有骨头的感觉，啊～？难道我平时都是坐在肉上的吗？！手抽出来后，发现自己坐不稳了，就这两根骨头，要撑住整个上半身，真难。老师又说，把两手放在盘腿坐的膝盖上，感受手臂的沉重，开始吸气……，呼气……。教练说“吸气”后，有一个长长的停顿，我还以为可以在这个停顿中再补几个呼吸，错！教练说“吸气”，那就只是吸气，不能呼气。一个吸气大概6、7秒，一个呼气也差不多，甚至更长。刚开始，坚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只好偷偷给自己“补气”。

    做好四角跪姿，教练说，“吸气，像牛一样抬头，把背脊骨弓曲起来；呼气，像猫一样拱背。把你的背脊骨一块一块按顺序拱成彩虹形。”怎么回事，身体、脊梁骨竟能这么摆布？一头雾水。教练看着我说，“不要给自己的关节上锁，放松！”我看自己的手臂、脚，却没看见什么地方有“锁”！但手臂、脚，就是不能伸缩自如。
    我去上的是健身房的集体课，但没有第一课，就是直接参加。教练看见新面孔就问，“是第一次吗？不要勉强，只要做到你能做到的就行”。我立即懵了，因为我连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都不知道！于是，看着教练看着周边其他人的动作，依样画葫芦地做了起来。听不懂，好些瑜伽标配的语言都听不懂。想起孔夫子说，“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而我连自己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刚开始，我只是根据自己的时间预约课程，并不了解这些课程分别是针对什么样水平的人的。一个月做下来，唯一的得到改善的是汗水。汗水流到眼睛里鼻子里，不再痛，流到嘴里，不那么咸了。换言之，汗水变清了。我喜欢这种感觉的汗水，也成了后来坚持下来的理由。
    还有那些动作的名称，都来自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动物、大自然以及人体。除了牛呀猫，最经典的动作是“下犬式”，就是把身体折成一个简简单单的三角形，但是要做好真很不容易，属于高难度动作。模仿的对象还有鱼、蛤蟆、眼镜蛇，最后是“挺尸”。听说各种大小动作加起来竟有七千以上。


（图为瑜伽的下犬式动作）

    我真正喜欢上瑜伽却是在疫情期间。2020年4月到6月，日本实行“封城”，除了超市以外，所有的商业设施都关门了，健身房也不例外。我开始在网上找瑜伽视频，也开始学关于身体骨架和肌肉的知识。慢慢体会、慢慢理解、慢慢找到身体的感觉，然后发现，以往对自己身体的感觉都只是外表而已，开始做瑜伽以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体（肉体）居然这么笨这么硬这么不听使唤。
    当然只看视频，还是不能真正学到家，就好像只买本书听录音学外语但学不好一样。健身房一开始恢复运动，我就找瑜伽基础课课程上。开始会提问了：“为什么我弯不下去？”得到的回答是：“上半身放松”，“大腿肌肉要内旋，不要外旋”，“视线要停在60公分前方”。每个动作都不能含糊，不再去看别人，只关注自己的身体。于是，注意力开始集中，吸气呼气也不再嫌长，各种效果开始逐渐显现。腰酸背痛，做瑜伽。睡不着觉，做瑜伽。太紧张，感到生气，就赶紧做深呼吸。在电车上，站着就做“山式”，坐下就找坐骨，开始过无处不瑜伽的生活。
   于是，痛感真的变成了快感，就好像是自己给自己做按摩；呼吸真的变成了“吸……呼……”，甚至让我觉得是带着韵味的“兮……乎……”。掌控身体、掌控呼吸，发现自己的身体，原来是件如此令人愉悦、令人享受的事情！
   起源于印度的瑜伽，有身心“和谐、合一”之意，在数千年中，从对自然的观察中找出人类应有的健康状态，使人类学会掌控自己的身体。而于我来说，身体长久以来一直失去掌控，只会跟着自以为是的大脑行动。要解“毒”，还得靠自己。不着急，慢慢来，我对自己说。


 《塔吉克少女》  作者：刘大为（此画正在东京阁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