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女人 》 文/ 戴小华
那天,自扬州回上海,开车的是位上海师傅,坐在他旁边的是山东来的老赵。当车快到上海时,师傅的手机响起,只听他语音温柔地说:
“我现在刚进上海,大约得七点才能回到家烧饭,如你觉得饿,先喝杯咖啡,吃点饼干。”
说完,他专注地继续开着车。我按捺不住,好奇地问:
“师傅,请问你太太今晚加班啊?”
“噢!她没上班。”
听他这么回答,我一下愣住了!又问:
“她身体不舒服?”
“她身体老好的。”他笑着答。
我更加不解,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
“既然她没上班,又没病,为何还要等你回去烧饭呢?”
“噢!这饭一向都是我烧的。”他理所当然地答道。
久闻上海女人地位高,既能掌控男友,又会支配老公。而上海男人则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更是出了名的疼老婆。但今天不同啊!遂忍不住又问:
“如果你不烧饭的话,她会如何?”
“这还用问,只有荷包出血,下馆子了!”他答得有些无奈。
老赵在旁,听了大笑。
老赵二十多年前自山东来上海工作,现已定居在此。我问他:
“你老婆也是上海人?”
老赵急着一摆手说:
“我家那口子是北方人,把我当老爷--伺候着呢!”
老赵嘴虽这么说着,但那
“爷”字,却有意拖得长长的,似乎意味着点什么。我便单刀直入地问:
“是吗?如再有机会,你会选上海女人还是北方女人?”
老赵嘿嘿干笑了两声,细声细气地说:
“当然是上海女人。”
他的语音刚落,师傅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赵似乎也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我被他们弄糊涂了!想弄清楚他俩笑中的含义。
“为什么?”我追根究底定要解开这个谜。
这下,可打开老赵的话兴了,他就像黄河决堤般,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起来。
“北方女人虽贤惠,但常吃力不讨好。她们勤劳刻苦、任劳任怨,每天在外忙完工作,回家又忙家务,待老公回来时,多已累得一脸倦容,哪还能有好心情,好脸色。但老公在外也忙了一天,这时,一进门,看到的是个蓬头垢面的黄脸婆,胃口先倒了一半。再加上老婆没点笑容。好像心不甘情不愿似的,这饭就更是吃得不是味道了。”
老赵望了师傅一眼,接着又说:
“上海女人就不一样了。白天在外打打小牌、逛逛街、上上美容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老公一回到家,满脸笑容地迎上去,一边搂着老公一边发嗲地说着:‘老公,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啊?说真的,你的厨艺就是好,我怎么做也不如你,所以,我最爱吃你烧的菜。’”
老赵转过头来看着我,笑着说:
“你说,到这份儿上,男人再累,还不都会老老实实地下厨去。”
老赵清了下喉咙。加重语气地续说:
“要谈上海女人和其他地方女人不一样的地方,把握其根本特点,必须抓住这个‘嗲’字,因为它属于上海人特殊的价值判断标准体系,反映着女人的追求目标和男人的兴趣指向。‘嗲’绝不仅是指外貌和姿色,它包括了女性的妩媚、温柔、情趣、谈吐、姿色、教养、学历、技艺等复杂的内容,‘嗲’还隐含确认女性魅力有可流通的公共商业价值的事实。非上海人一般是懂不了的。”
“那请你尽量说清楚些。”我问。
“这得追溯起上海在租借时期所产生的殖民文化。这殖民文化最‘不同凡响’的特点,就是商品意识无所不在,包括女性的内外在的特质,甚至因女性存在而有的温馨氛围都成了商品。尤其在那些半吊子尊重妇女的洋人,模仿洋人买办的推波助澜下,女性的商业性具有着更现代化更资本主义的含义,于是就出产了一个新的女性品牌-交际花。她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否则难上‘档次’。她们知识丰富又懂琴棋书画,但她们的知识和技艺,事实上,是装饰品,和戒指和项链没什么两样。她们也善于发挥‘嗲’的境界,故在当时的上海滩成了受人欢迎,为人追求,既风光又好处,享受不尽的人。
“后来上海脱离了殖民时期,但流风所及,上海女人当然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去学习和掌握以至具有‘嗲’的内容。因为她们明白‘嗲’是与‘实惠’配套的。”
老赵咽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
“所以上海女人聪明,她们懂得如何‘使’男人,而不是‘管’男人。”
我顿时无语。虽然这是老赵一家之言,但他最后这句话,会令许多女性顿悟。
(本文选自戴小华散文精选集《因为有情》作家出版社)
作家介绍
戴小华 祖籍河北沧州,生在台湾,定居吉隆坡。至今在中国大陆、台湾及马来西亚结集出版的个人专著有24本,编著53本。主要作品有《忽如归》《深情看世界》《永结无情游》《火浴》《沙城》等。部分作品入选中国大学、初中及马来西亚中学语文教材,并多次获奖。
2001年及2004年分别完成编选《当代马华文存》及《马华文学大系》,为马来西亚华社留下珍贵的文献资料。
曾任马来西亚华人文化协会总会长、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会长及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会长。荣获马来西亚卓越女性奖、文化特殊贡献奖、马中文化交流贡献奖、山东省荣誉公民及南昌市荣誉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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