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若有桃花源 何处不是水云间
         ---三田的钢笔画作品《金阁寺》
 作者：烟若

几年来，在我的书桌上方，一直挂着三田先生的钢笔画《金阁寺》。坐在桌前，抬眼即见。画面上，整座金阁寺巍峨耸立，倒影在水中舒朗铺展。再观细部，木栅细密规整，绕寺的树木繁简有致，乃至寺顶象征吉祥的凤凰亦傲然挺立......无处不传神而鲜明，其笔法细腻中见大气，稳健中现生动，运笔成熟自信，处处体现出三田先生的绘画功力。这座金阁寺，因是钢笔画，略去了色彩，更使这座建筑平添几分岑寂之美。

但实际上，三田先生从未去过金阁寺，甚至还未及开启日本之行。书桌上方的这幅作品，是根据我提供的一张照片悉心绘制而成。

金阁寺是位于日本京都市北区的一座历史悠久的寺院。又名鹿苑寺，鹿苑源于日本室町时代第三代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的法名。但因寺内核心建筑"舍利殿"的外墙以金箔装饰，故"金阁寺"这一称谓似乎更深入人心。

五年前，我曾与金阁寺有过匆匆的一面之缘。它临水驻立，金顶映着水波，水草、紫花，零落的湖石点缀周围，绕寺一周，每个角度欣赏的景色略有不同。金阁寺之美高贵雅致矜持，虽不咄咄逼人，却也始终有不得亲近之感……点点金光随水波荡漾，那留在记忆底片中的美恍惚若梦……



金阁寺共三层，面临开阔的苑池（镜湖池）。第一二层是按日本中古贵族住宅的形式建造，使用了带方格子的板窗。第三层为三间，为佛堂式的造型，中央镶有唐式建筑的板门，左右镶有花卉形的窗。屋顶顶端饰有一只镀金的铜凤凰。人字形屋顶的钧殿（漱清）伸向地面，打破了整体的单调感。屋顶坡度比较平缓，屋檐下的椽子稀稀疏疏，木工精细，轻巧而优美。尽管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可周围的喧闹一点都没能影响金阁寺本身的安祥雅韵。

但其实，我见到的此金阁寺已非彼金阁寺，而是昭和30年（1955年）时依照原样重新修复建造的。而全殿外壁的金箔装饰，又于昭和62年（1987年）全部进行了焕新。
 
重建的起因源于昭和25年（1950年）一次人为的纵火：21岁的见习僧人林承贤放火自焚并完全烧毁了金阁寺的舍利殿，连殿中供奉的国宝——足利义满像，也一同化为灰烬。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还根据此事件创作了同名小说《金阁寺》。



据说，放火烧寺的僧人是出于嫉妒金阁寺的美丽以及种种微妙的心态。而当年我与金阁寺遥遥相望，也有种瞬间窒息、捉摸不定，心神恍惚的感觉——她与你隔水相望，近在眼前却又似乎遥不可及，她神秘莫测，安详庄严，绚丽又不夸张。她亲切但又与你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她高贵，神圣又仪态端丽。

傲立于屋顶的凤凰，经历着岁月风霜的沧桑变迁。它仿佛振翅欲飞，又似乎双脚牢牢抓稳了时光的流逝。极致的美虽然沉默短暂却永无法消逝，金阁寺确乎不可多看，越看越会意识到自我的惭愧与谦卑。而她却总能跳脱尘世的喧嚣，诉说着不动声色的美丽。我想，那名放火的僧人，可能意识到这无法企及之美对他的重要以及永不可得，于是导致了不如毁灭一切的行为，毕竟，极致之美是可怖的。

也许，曾经拜访过金阁寺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在心底悄悄发出这样的慨叹：倘使你是人世间无与伦比的美，那么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美，为什么必须美？

这问题，从未到过日本的三田，却在他的钢笔画作品《金阁寺》中，隐约给出了回答：或许是因为，只有美，是不会被摧毁的。不论那放火的僧人因不可得而产生的憎恨嫉妒之情，还是芸芸众生的参摩欣赏赞叹，对于美本来而言，都毫无意义。多少个时代过去了，相隔着时空，就在书桌上方，金阁寺依然沉默地重现着她的美。

所以，摧毁也好，挽留也罢，不论怎样，美，自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