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爷爷 》
爷爷的家和我们隔一条长江。平日里爷爷和父母各忙各的工作,只有过年过节,父母双双休息的时候才有空带我们去爷爷那儿。
去爷爷家,要坐公汽,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终点是码头,再转乘轮渡横渡长江,过江后还要坐公汽才能到。对小时候的我来说,虽是个漫长而辛苦的旅程,但一听说要过江,几天前就开始盼望,兴奋得就像现在订好了回国的机票一样。
每次见面,爷爷只有一句:"还好吧?!"就默默地去做菜了,做一大桌菜给我们,不让父母插手,也不让我们帮忙。好像一切情感都在这一句话和一桌菜里了。印象中的爷爷是个沉默的人,有时菜做好了却说:"你们吃吧,我有点事,出去一下"。然后,等我们吃完后才回来。用现在的话说,他喜欢一个人的生活,他有自己的生活,也很会享受自己的生活。他既不住在儿子家,也不住女儿家,一辈子都离不开那间走动就吱呀作响的老旧木地板的宿舍。
记得我十岁那年,我们一家在爷爷那儿吃年夜饭,爷爷说要去乡里几天,明天就走,还可以带上我。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我马上表示愿意去,因为在我十年的人生里,还没见过"乡下",更没见过爷爷说的"乡里"。
大年初一,跟爷爷一起出门,一路上见到熟人,爷爷忙着打招呼,介绍我这个大孙女。平时没有多少交流,第一次跟爷爷单独出门,我却没有什么不安。坐上了火车,好像目的地长江埠没有多远。
百度了一下现在的长江埠。"楚天名镇——长江埠. 长江埠地处应城、云梦、汉川三县市交汇处,是一个具有四百多年历史、商贾云集、商贸活跃、人杰地灵、经济发达的老镇,素有“小汉口”的美称。每到逢年过节街上都会很热闹!特别是镇中心到年关时间会更加热闹了。"
真不知道长江埠还是个人杰地灵发达的小镇。当时的我,看到的是冬天没有农作物的光秃秃的土地,一户户的农家小院。爷爷带我去了沾亲带故的几家拜年。事先嘱咐我,每到一家不要多吃,吃几口就好,重在给长辈们拜年。因为不管到哪家都得吃,不要在一家吃饱了,去别家时不吃,那样是不好的。跟着爷爷拜了一圈年。果然家家都端出湖北年饭的标配——排骨莲藕汤,还有豆丝、糍耙、米酒之类的。吃不完剩下不但不失礼,还图个"有余"的好兆头。不用说,我乖乖地跟着爷爷,得到不少表扬。
一位远亲家有一女,年龄比我小一点儿,爷爷就安排我跟她睡一张床。乡下的房子比较灰暗,有小伙伴一起,很快也习惯了。这个小妹是个小机灵,知道很多家长里短。哪家姐姐漂亮,哪个哥哥在追……什么的,跟我说起了悄悄话。这些可是我从未听说过的话题。而且第一次知道"农忙"、"农闲"的意思。农家冬天可以在家休息一个冬天!我着实很震惊。
堂屋里,一位大妈拿着稻草,脚踩着机器正编织着草袋。一位奶奶坐在旁边,手里搓着草绳。我实在好奇,第一次看到手工作坊。这台有些古老破旧的"织袋机"(暂且这么叫吧。我不知道它的学名),严重地吸引了我。我记得自己问东问西,问得大妈还手把手教我操作了一下,很难哦。一旁的奶奶说:"学不学搓草绳?"我立刻说:"学!"而且我一定要学会,回去以后,可是只有我一个人会的绝活儿。我还真学会了,不只沾沾自喜,是很得意哦。那时不知道,这个绝活儿,我一辈子也没能派上用场。不过,这手艺到现在都没忘。
记得是初四吧,爷爷带我回了家。虽然只几天的经历,我看到了十岁眼里的城乡之别,不同的风土人情,小眼界开阔了。还知道了一些在城里无法接触的新鲜事儿,学到了点技能,收获了不少表扬。在我小心脏的一个角落里种下了小小自信,留下了一份小小又不平凡的记忆,我很高兴。回顾人生,这经历、这记忆,终是一生受用。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越来越忙。记得最后一次见爷爷是他在病床上,我去看望他。他还是那样沉默。只是这次他慢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十元钱递给我,我当然不肯接,可他那坚定的眼神和手势让我不能坚持。这情景至今留在我的心里。
2023年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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