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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 诵读:惠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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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弓也直
2020-04-14
 
《 我的家 》
作者:弓也直   诵读:惠萍
 
对于一个漂泊者而言,家无疑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地方。

我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孑然一身踏上日本国土的那天晚上,我拎着笨重的行李,仰望着灯火辉煌的东京,心中所泛起的那种背对家乡的浮躁与不安。诺大的东京,我不知道哪扇窗是向我开着的。我们这代人都是伴随着潘美辰的歌成长的,那一刻,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潘美辰歌词的不朽含意。
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我现在住在相模原市,住所紧邻着美军基地,是一处树木葱茏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春天,樱花盛开。夏日,鸟声啁啾。秋季,红叶与银杏树把周遭涂抹的色彩斑斓,宛如欧洲印象派大师的作品。我在此已生活了六年。这之前,我在大和市住过七年,那是一座沐浴在海风中的城市。再往前,我住在町田市,一个商业气息浓厚充满欲望的城市。

还有一些我短暂栖身的地方,有的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我常常想,我居住过的这些个地方,无论城市的大小,房屋的新旧,有没有一处是让我打心里流留恋,让我有家的感觉的地方。

二十几年了,在一个人一生中不能算短。我已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的故乡早已面目全非。千年华表虽虚在,独柱已非当日石。
那么是什么东西根深蒂固地镂刻在我的心里任凭岁月的雨打风吹时间的腐蚀也不能改变。也许我老了,美丽的蝴蝶只能在梦中起舞。

记忆中我住过的第一个房子是在乡下,那是外祖父下放时的家。外祖父对这座象征他落难的房子深恶痛绝,平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卖了。然而我却无法把它从我的心里抹去。十几年前,我曾回去把它拍成了影带,房子破旧了很多,墙壁上依稀能辨出我儿时的图鸦。院子里的洋井还在,只是比从前矮了。院子也比从前小了,杂乱无章地堆满农具,听不到鸡鸭的叫声。

主人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他不记得了,曾经有一个淘气的孩子在这所房子住过。

他蹲在门槛上,叭嗒着旱烟说;“我是从你外祖父手里买的这屋,你外祖父现在还好吧!”

我无奈地笑笑。

外祖父已过世多年,这已是别人的家。但在我心里,这里是我家,永远都是我的家。

我母亲说我出生在另一所房子里,那房子的前面有座很高很大的魁星楼,始建于明代。我母亲记得很清楚,她能说出魁星楼的八角造型,楼内的雕梁画栋。我听了像听一个和我无关的古老故事。

我反反复复不知疲惫每晚在梦里飞回的一所房子,是东二道街靠近文圣路边上的一座老楼。我从乡下回来,一直到我离开中国,我都住在那座楼里。我觉得我在那座楼里住了有一百年那么长!一闭上眼睛,它就真实地浮现在我面前。我能闻到母亲在厨房炒菜的香味,我能听到邻居小伙伴唤我上学喊声。

我至今记得每户人家室内摆设和窗帘的颜色。

那是一幢典型的文革建筑,红砖红墙,上下三层,有长长的走廊把家家户户都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过着开放的近乎于集体的生活。那是一个没有秘密的时代,不过对孩子们却是大有裨益,无论刮风下雨,都不会影响我们走东窜西,互相玩耍。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母亲养的花,硕大的万年青几乎占据了半个阳台,文竹爬满了一窗,夜晚,月光透过香椿树,透过文竹,把曲折的月色铺在床上,我像躺在童话里一样温馨。米兰和茉莉花开的季节,满屋飘着暗香。母亲最喜欢凤尾花开,左邻右舍都会来赏,无不啧啧称奇。我一直把凤尾花错当成昙花,因为它和昙花一样只在午夜短暂开放。朝阳升起时,我看到的只是它凋谢后的萼片。

我相信每个人的记忆里都会有一间房,足以装得下一生的喜怒哀乐,即使我们走到海角天涯,也走不出它投射的影子。我们今天所思所想一举一动,都能在那里觅到蛛丝马迹。

忘不了楼下女孩甜蜜的笑靥!

忘不了隔壁大婶爽朗的性格!

忘不了退休大爷编织的竹篾!

忘不了楼上大哥婚礼的热闹,新娘子羞涩的美丽!

我离开家的那天早晨,天还没亮,匆匆忙忙,我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身后熟睡的老楼。不久,母亲来信说:文圣路要扩建,老楼也在拆迁之内。我魂牵梦绕的记录了我所有成长快乐的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红尘往事中。我已想不起接到母亲来信时的感受,我是否悲伤?但我知道,没有人能从我心里把它拆迁,没有人。

找出母亲当年的来信,那上面分明还有泪水的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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